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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散人王一丁:1975·怀化故事

来源:市场参考网时间:2020-03-05 21:45:20
导读: 1975年,散人犹躬耕于命运的田野。那个地方叫:会同县长寨公社摆滩大队半界生产队。距粟裕大将故里不远。
1975年,大革文化命的疯狂尚未结束。华夏大地,还

       1975年,散人犹躬耕于命运的田野。那个地方叫:会同县长寨公社摆滩大队半界生产队。距粟裕大将故里不远。
      1975年,大革文化命的疯狂尚未结束。华夏大地,还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那年头的天,不是一般的黑。农村里的许多地方尚未通电,照明仍仰赖枞膏洋油之类。
      1975年,我们家仍沉浸在半界新居落成的欣喜中,虽然厨房的锅灶里已经许久未见晕腥。满屋桐油味,四野稻花香。看父亲那架势那表情,是决心带领我们于此地扎根落户、开花结果了!
      1975年,我还是一个懵懂少年。黔阳地区的十几个县,我仅到过洪江和会同。我人生“最新最美的图画”几乎还是一张白纸。许多地方我都想去看看,许多梦想都等待着我去努力、去实现。
      1975年,我还处在大难不死的惊悸、恐惧和深深的慰藉与庆幸之中。因为晚饭后趟过巫水河去小市溪口看电影《小兵张嘎》,归途翻船,若无大哥关键时刻出手,我必葬身鱼腹无疑一一那次的经历,等于提前温习,不,是预支了若干年后自己小说情节里的焦虑、绝望和无助。
      1975年,我所就读的长寨中学小学部小四班还养着二十几只性格倔犟、一语不合动辄以角相抵的美髯飘飘、老态龙钟的骄傲山羊。我的笛子,就是在牧羊的时候,因了百无聊赖,于晨雾夕阳间开始顾自研习,无师自通,用六根手指透过几眼圆孔吹奏出人生的喜怒哀乐和世态悲凉,并逐渐炼就一颗云水禅心。
 

       1975年,我们师生自己动手做的砖烧的瓦已经盖成了会同小河片区唯一的一栋蔚为壮观的三层教学大楼;我们小伙伴“伐柯烧炭南山中”的兴奋犹未散去,凛冽的寒冬已经悍然来临。坐在教室的炭盆边,我闭目瞑想着未来不确定的青春遭际,而我那习惯留长指甲的同桌正望着讲台上屈指可数被翻得卷了角的课本和一大堆簇新的“红宝书”(雄文四卷)发呆。他叫李东生,至今未婚,多年前已被划为低保户。
      1975年,看完小说《苦菜花》后,我开始试着啃《水浒传》,啃《红楼梦》。世事无常,人心叵测。“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就是那个时候最初嵌入我原本透明的少年之心的。而父亲,每个周末从任教的学校回半界时,藤篮篮里除了十分廉价却无比美味的猪耳朵糖和孝敬奶奶的干柿饼,还会偶尔为我带回几本已经过期的《革命故事会》。该杂志直接刺激了我人生最初的文学体验、萌动与萌芽。
      1975年,正当45岁盛年的父亲与滞留洪江古商城的母亲已经因为我们(大哥、姐姐、奶奶和我)下放农村分居了整整6年。苦不堪言的日子只能靠频繁的鸿雁传书来打发和消磨,而独自带着二哥又凡在中山路学校大梧桐树下艰难生活的母亲批改完学生的作业后还要和二哥一道强打精神强撑眼皮糊火柴盒,以期额外赚取可怜巴巴的几张毛票聊以补贴家用。1975年,祖国山河一片红,古商城家家户户屋里屋外全部堆满了火柴盒。远近驰名的“洪江火柴”,为当时许许多多中国民众带来了星星点点的短暂温暖、光明和希望……

      1975年,因为爱而变得空前胆大的母亲居然用普通信封通过邮政渠道给身处半界的奶奶和我寄去她与二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十斤全国粮票和几丈布票,由于路途遥远不慎丢失,母亲在稍后寄达的信中伤心欲绝哭得稀里哗啦,纸上满是泪痕。那年月,手摇电话机还是奢侈品,一般民众根本无缘享受它所带来的便利;遇有急事只能拍发电报。乡下人读书不多,电报报文的措词颇费踌躇、伤透脑筋。字数多了怕花钱,字数少了又恐意思表达不清。
      1975年,我还和从摆滩被抽调到公社文化站任辅导员的姐姐亦凡一同蜷缩在长寨中学父亲的小房间里,压低嗓门探讨父亲抽屉里的秘密,为我不久之后离家“出走”,搭乘洪江松脂厂运货的便车冒着倾盆大雨回洪江看望日夜思念的母亲悄悄做着“物质”上的准备。
      1975年,县里漂亮的电影放映员与英俊帅气的大哥平凡暗通款曲,我还时不时地为大哥送送“鸡毛信”,以换取大哥“赏赐”给我的两个香喷喷的油粑粑。
      1975年,我和裹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奶奶还经常挑着自己家里圈养的那头大肥猪吃剩下来富余的米糠和几个月辛苦积攒下来的一包用报纸裹着的又脏又臭的鸭毛到公社赶集(当地俗称“赶场”),下坡过河,气喘吁吁,婆孙俩在山道上步履蹒跚、汗流浃背,不得不频频换肩……
      1975年,嫌公社供销社卖的瓶子酒太贵,喝不起,嗜酒的父亲还经常差遣我步行前往同学黄昊平的姐姐黄书香负责经营的代销店里“打”散装包谷烧供他消愁解闷。天已暮,我不从,平素并不那么粗暴的父亲动辄以铁钳回应。

       1975年,散居祖国大江南北的几个舅舅经常给他们的“满妹”、我的母亲寄这寄那,田七、天麻、鹿茸片家里一大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舅舅们这是在想方设法补偿他们最小的妹妹呢;只因他们为了各自的美好前程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读书的读书、当兵的当兵,做官的做官,时局动荡,返乡不易,为上一辈养老送终的事情便全部落在了身材瘦小、家境贫寒的妹妹身上。外婆临死前也等不到几个有了出息的儿子从千山万水之外赶回来照上一面。
      1975年,姑父的沉案犹未昭雪。可姑姑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姑父是洪江八大油号之首刘家的大少爷,自然也便是无产阶级专政的重点“照顾”对象。由于主编街道扫盲教材时不慎把“红旗”和“尿片”两个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词语碰巧接排在教材两行第一词条位置而遭人诬告陷害,姑父一夜之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几年后不幸病死在监狱。要强坚贞的姑姑再未“下堂”。1975年,两个表姐一个表哥在姑姑孱弱却不失温暖的羽翼下总算长大了。梦瑚和梦霞表姐作为知青一个下放在团河一个下放在瓦窑,“兔子”(独子)梦龙和姑姑留在城里,读书一般,却颇孝顺,天天跑步锻炼,末了竟多年荣获全市的长跑冠军。这大约是姑父刘松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姑父曾亲口告诉冒着危险前往探监的家父、他的举信弟弟:我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而是我这一出事家可能就散了,三个孩子就养不大了,刘家的香火到我这儿就断了……
      1975年,父亲的老家托口我才跟着大人去过一两次。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始建于唐贞观八年的千年古镇,太公、爷爷,外公、外婆都深深地埋在了那块土地下面。家族的许多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故事也多肇始于这里。其他的事情我就一无所知了。当时我更不可能想到若干年后因为修建电站整座托口古镇会于一夜之间被永沉江底!

      1975年,我与二十年代嫁到芷江县首富、龙孔坪杨家大院的细姑婆犹未谋面。只是老听奶奶以异常尊崇的口吻说起她的这位小姑子,夸她粗通文墨、知书达礼,精于女红、会对对子。但我并不知道细姑婆夫君五兄弟解放初一家子就有三个被砍了脑壳。有血债吗?没有;有民愤吗?也没有!
      1975年,我贵州的二舅尚未平反。1949年解放前夕,为生灵免于凃炭,他和在抗战中功勋卓著的国军少将同僚认真讨论后率部投诚,本以为可获政府奖励,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不承想却被当作战犯硬生生关押了二十多年,放出来后随即被安排在贵州省劳改局所属新华磷肥厂球磨车间当了一名普通工人。二舅说,比起他那1951年即被镇压的少将同僚,自己已经算很幸运的了!至少拣回了一条小命。
      1975年,我还知道,最后关押的国民党290名战犯全部特赦释放。这一年4月,蒋介石因病在台北逝世,享年88岁。一个王朝悄然落幕!
      1975年,我还听说,中国科学工作者在中国登山队成功测定珠峰海拔高度为8848.13米。五星红旗首次在世界之巅高高飘扬……这一年7月,中国成功发射了一颗技术试验卫星。
       后来的后来,我还听说,1975年,8月初的时候,河南省驻马店突发暴雨,水库垮坝,河南省内30个县市、近2000万亩农田被淹,1千余万人受灾,超过24万人死难,倒塌房屋500多万间,成为世界最大的水库垮坝人为惨剧!
       1975年,我曾于风和日丽的天气站在长寨八十界的凉亭上无数次向巍峨的雪峰山顶远远地眺望,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最后一战中顽强阻击倭寇的抗日将士们那样扬名立万或为国家为民族慷慨捐躯……我那颗勇敢的少年之心啊,曾一千遍一万遍地追随着雄鹰的翅膀,在高山流云间翱翔!

  1975年,一声汽笛的长鸣划破了寥廓天空的寂静,随着湘黔铁路的通车,群山沸腾了!怀化、整个湘西,乃至西南三省民众的生活,都因为喘着粗气从远方驶来的火车而发生了彻底改变……
       那一年,我正好11岁。
                         
2020年1月5日凌晨三点
于广州大学城

作者简介: 王一丁,男,湖南洪江古商城出生。1988年进入广东东莞。当代知名赋人和文学活动家,东莞原创文学重要代表作家之一(据2017年第5期《中国文艺家》对“文艺莞军”的介绍)。
       已公开出版作品多部。另有电视剧《白色追踪》在央视及全国各省电视台多次播出。近年主攻骈体文创作。计有三十余篇在网络线下广为流传,影响较大,被各门户网站大量转载。多篇赋文系受各地特邀特约创作,并被景点刻石传播。
( 责编:时代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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